【蔺靖】湖色三月
＞祝大家情人节快乐。
＞为了证明我没有脱坑，于是，我胡汉三，又回来啦！
满城杨絮落在江南三月人家屋檐，化成点点糖霜，是一场甜酿的春雪。
初春，天还未朗，灰蒙蒙的天光透过雕花小窗被割散成数块。不知哪家稚童在放纸鸢，黑漆漆的燕子在红墙上时隐时现。教书先生执卷语调绵长，晦涩难懂的词墨浓稠成合眼时的好眠，萧景琰困得不知身在何处，恍恍惚惚感叹了一句“这冬可真长啊。”
淅淅沥沥的春雨入梦打湿了一场好梦，料峭春寒侵身，景琰眉头紧蹙睡得不安稳，一块石子破空飞入将他打个正着。萧景琰起身吃痛地揉了揉额角，怒瞪向窗外。
窗外蔺晨正安然的坐在红墙上，见他看过来便笑着朝他招招手。蔺晨爱着白衣，素净的颜色一看便是新作的，白的如水中清亮亮的月光，轻飘飘的落在朱墙上，红墙白雪衬的蔺晨分外疏朗。
自诩风流的少年郎在先生执戒尺追打过去的前一刻扬声唤了句：“景琰快来呀。”便翻身跳下了墙。墙外恣意长笑越行越远，荡开流云几缕。
萧景琰睡意尚褪还未觉出二三，转眼便对上脸色不佳的先生。
心中哀叹一声识人不清认贼作友，起身坦荡认罚。
马蹄激起尘土飞扬。
萧景琰年少便习武，马术也好，便甩下蔺晨先行。擦肩过时扬起一小股风，拂在蔺晨脸上，蔺晨顺着风看过去时，正看到萧景琰浸在风中的眉眼，轻快的像脱了困的雀鸟。春风得意马蹄疾，蔺晨渐渐的便只能看到景琰的披风一角。
萧景琰打马出了城门，蔺晨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。
正午晴了起来，山径翠微，马蹄一过便是青草微苦的香气。萧景琰牵着马在前头走，心里也跟着爽朗了起来。
蔺晨这时才赶上来，便也牵了马，同萧景琰并肩走在一处。初春的青藓犹带雨水，走了不一会便沾湿了鞋底，蔺晨先开了口“嗳，景琰，莫走了，再走天黑前便赶不回去了。”
萧景琰停了脚步，偏头看了蔺晨一眼，想起被罚的十数遍抄书，干脆没理他。
萧景琰的眉峰有刀剑兵家的戾气，眼睛却像初融的雪水，清澈温润，还带着三分未明的恼意。蔺晨无端端的想起名为烧刀子的一种酒，摸上几个铜钱便能打得一壶。在好酒中自然排不得名。烧刀子酒质浑浊，烈的不像给人喝的酒，一口灌下去，犹如吞了把刀子，割的生疼，嗓子也烫的哑了，说话都低上几分。几口下肚心头猝然燃起一团暗火，照彻肺腑，霸道得喝了一次便再也无法忘记。
路过一片荷塘，塘边系着艘乌篷船。
萧景琰好久未曾泛舟游湖，索性将马一系，上船去了。蔺晨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两袋酒，是从酒楼打来的新酿江南春，此刻喝来倒是应景的很。景琰对此十分见惯不惯，蔺晨在吃上的造诣深不可测，他若此刻掏出一盅佛跳墙来，景琰也不会眨眨眼的。
乌篷船上没有桨，解开绳子只得随它悠悠的荡在湖上。这船应是用来采莲的，船板上没什么鱼腥，景琰与蔺晨一同坐在船板上。
雨停了有一会了，天地一洗如碧，流云舒卷，轻风拂皱一池水。远处山峦叠白，应是梨花醒，萧景琰直至此刻才觉春意这样浓了。
蔺晨也许久没有泛舟了，儿时也时常在盛夏里去莲池采莲子，老阁主在船篷里煮酒，娘亲在船板上采莲。俯身采莲时云锦垂在水面，惊了尾红色鲤鱼。
一趟采下来，最嫩的莲子都进了蔺晨嘴里。船上莲子的清香混着浑厚的黄酒气，蔺晨还挂念着刚刚那尾未捉成的鲤鱼。
娘亲故去后，老阁主依旧煮着黄酒，莲塘里莲花开了几番却再没人去采，便由着它自枯自落。
三口两口酒下肚，蔺晨来了兴致，倚着船篷唱不知名的小调。歌词渐渐含糊不清，就现编起来，不过是数句闲词，平仄也半是将就。
萧景琰抽了随身带的佩剑，弹剑和歌。
浮光掠影映照年少眉眼，一曲小调荒唐走板，唱笑了二人。
蔺晨笑歪了身子，索性倒在景琰肩上，好得萧景琰眼疾手快的将身前长剑挪开，才免了蔺晨血溅三尺的下场。
蔺晨靠着景琰肩头，偏头去瞧，景琰近在咫尺的脸上，还带着未收敛的笑意。
萧景琰笑起来，又是另一番模样。眉目里的戾气尽散，一双鹿眼盛着涛云流雪，最是不知愁模样。萧景琰正低头收剑，蔺晨忽而弹起，捉了景琰双肩，景琰手一抖差点将剑插入自己胸口。
稳了稳，重将剑归入鞘中，萧景琰这才抬眸看了眼蔺晨，开口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蔺晨又凑近了几分，带着些苦恼神色。
这样相对离得太近，近得萧景琰都能嗅到蔺晨呼吸间淡淡的酒气，蔺晨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，身在江湖又带了几分潇洒味道，眼眸清澈的似琉璃珠子，被这样赤裸裸的盯着，萧景琰颇为不自在的挣了挣，又问了一遍：“到底怎么了？”
又待了一会，蔺晨伸手从萧景琰的衣襟上捉了片花瓣奇道:“我说是什么香气，原来是杏花。” 蔺晨献宝似的将花瓣递到萧景琰眼前：“你嗅，好香。”萧景琰挣开他搭在肩上的手，不露痕迹的挪远了些，才去看蔺晨指尖那片弱不禁风的花瓣。
小小的一片，色微白，比雪还要柔上几分。
萧景琰不太在意这些细碎物什，只说大概是骑马时落在身上的，便不再理会。捻着这一小片杏花瓣，蔺晨又躺回他肩头，暗自嘟囔了一句：“还真是木头性子，不解风情。”
萧景琰面无表情的斜过身子，夺回了自己肩膀的自由。蔺晨未料到他有此举，失了平衡险些跌进水里。
蔺晨气的跳脚，正要说理，便听见景琰开口道：“走吧，回去了，待会天黑便进不得城了。”
理由正正经经，蔺晨却捉到景琰唇边尽力也没压抑住的笑意，气性熄了火，只得劝自己要做一个宽容大度的江湖侠士。
待两人快马回城，暮色已深，天边显出瑰丽的霞光。马蹄踏在青瓦上的的作响，街巷里屋檐上炊烟升腾，大户人家檐下有小厮正在挂点好的红灯笼。蔺晨捉了户正准备收拾回家的小摊子，两人便当街坐下吃了碗热馄饨。热汤下肚，驱散了几分春寒。
再出来，天便黑透了。这几天连着落雨，月不甚明，光亮也朦胧胧的。
回了城，萧景琰一路也未如何开口。这两日蔺晨便要动身回琅琊山，此一别，再见却不知是何时了。
虽不舍，萧景琰仍知晓，这金陵纵然装得下山水万千，却仍装不下蔺晨心中的江湖。
蔺晨晓得萧景琰未出口的挽留，他停下脚步，瞧着前头的一人一马。萧景琰也停了步子，转身回望。大片阴影笼罩下，月将明未明，素来离别也不放心上，蔺晨却徒然生出几分前途未知的茫然来。
倒是萧景琰先开了口：“蔺晨，待你名扬江湖那日，再来请我喝酒吧。”
蔺晨本想抖个机灵开个景琰的玩笑，但瞧进那双眼里，便哑了声，只笑着应道
“嗳。”
转身背对着萧景琰，蔺晨摇了摇手：“走了。”翻身上马，背影融入那片虚无的阴影里。
萧景琰站在原地许久，忽而嗅到一种奇异香气，抬首才发现身旁的杏树在月影中婆娑正繁。
抬手接了片徐徐旋落的杏花瓣，萧景琰将这片清香藏入袖中。
来日可期。
＊end